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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:花開花落幾番晴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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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:花開花落幾番晴 (1)

月如鉤,遠處的霏霏之音終是停了下來。

帝霄帶著眾人來時,便看到這般靜寂而美好的畫面。紫凰如兒時那般,坐在桂花樹下有些陳舊的秋千上,秋千有一下沒一下的晃悠著。風吹樹影,花香彌漫,紫凰不知在想些什麽,此時,她緊蹙的眉頭已是全然放開,嘴角還掛著一抹淺笑的笑意。沈溺在自我的世界裏,這般的悠哉自得,似乎再也融不進去別人。

桂花樹下的那道光影,仿佛飄蕩在虛無飄渺的雲霧間,似乎下一刻便要乘風而去。這般的情形,讓帝霄心中莫名的慌亂著。他猛地上前數步,卻在紫凰有些疑惑的目光中,生生的停下了腳步。

紫凰有些莫名的看向帝霄一眾,當目光劃過三位對自己打量不停的神女時,不自覺的皺了皺眉頭。

帝霄深吸一口氣,這才穩住了心神:“為何不點燈!”

紫凰十分不喜帝霄質問的口氣,漆黑的眼眸閃過幾分不耐:“尊主是不是管得太多了?”

帝霄咬牙道:“你非要如此和我說話嗎?”

紫凰冷笑一聲:“尊主來勢洶洶,不是示威,便是找茬。莫不是還要我掃榻相迎不成?”

婉華仙子瞪了紫凰一眼:“大膽小妖!東天豈是你撒野的地方!”

紫凰側目將婉華仙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個來回,又看向左側的兩個神女:“怎麽?難道東天便只許你撒野不成?你們這群神仙,想要欺負本府君落單嗎?”

帝霄瞇了瞇眼,朝婉華仙子擡了擡手:“三十萬天兵圍困熙元府邸的事,想來府君還不知道吧?”

紫凰低低的笑出了聲音:“天界與妖界開戰,這般的大事,尊主大可不必特意來告知本府君。尊主的手段,本府君也是領教過的,要殺要剮悉聽尊便,若想拿我威脅爹娘,本府君不懼一死!”

帝霄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,緊緊的抿著唇:“你心裏可還是放不下那道人?”

紫凰已是十分不耐,心裏有種說不出的燥郁:“尊主若是無事便請回吧!”

婉華仙子怒聲道:“小妖放肆!”

紫凰側目,再不看帝霄:“我便是放肆了,你能奈何?”

婉華仙子喝道:“你!……這小妖好生粗鄙!本就是個階下囚,還如此猖狂,尊主何必要對她如此客氣!”

紫凰‘噗嗤’笑了起來:“是以,尊主怕自己吵不過我,故而拖家帶口來吵架嗎?”

帝霄早忘記了本意,此時只覺得胸口憋了一口氣,眉宇間俱是疲憊:“婉華退下。”

婉華仙子不悅的皺了皺眉頭,有些委屈的說道:“尊主……”

帝霄驟然擡眸,甩袖喝道:“退下!全退下!”

婉華仙子輕哼一聲轉身而去,丹蟬似笑非笑的看了紫凰一眼,偕同鳶夕緩步退去。紫凰被丹蟬看得十分莫名其妙,又不想多看帝霄,站起身來便要入樓,卻被帝霄攥住了手腕。

月光下,帝霄的臉色灰敗一片,滿眸的疲憊和無措:“我們、我們便無話可說了嗎?”

紫凰被握住的手腕,傳來極輕微的顫抖,帝霄整個人似乎都在微微的發著抖。那雙狹長的眸子,如兒時般滿懷期待,似乎閃爍著什麽看不懂的東西。紫凰有片刻的心軟,便沒有掙紮,隨著帝霄再次走到了桂花樹下。

靜寂的夜,桂花樹下的秋千,兩人並排而坐。熟悉的氣息繚繞身旁,似乎身旁的人從來不曾離去,兩個人仿佛回到了悠閑的兒時。這一刻,帝霄狂躁數日的心出奇得平靜了下來。他閉目深吸一口氣,慢慢的將頭靠在了紫凰的肩膀上,嘴角微微翹了起來,抓住紫凰手腕的手,卻始終沒有松開。

紫凰半仰著頭,望向懸掛在半空的明月,感覺到帝霄逐漸平穩的氣息。她動了動,卻被帝霄握住了整個手掌。紫凰不想打破這一刻的寧靜,慢慢的放松了身形,靠在一旁的繩索上,雙腳有一下沒一下的晃動著秋千。

帝霄似乎能感到紫凰的心裏波動,緊蹙的眉頭終是全部放開,嘴角的笑意的不禁加深了許多。兩人便這樣依偎著,月色花香,似乎都被摒棄在兩人的世界外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帝霄側目凝視著紫凰的側臉,輕聲道:“你為何會喜歡那個道人?”

紫凰從神游中驟然回神,抿唇笑道:“長得好看唄。你沒見他收我那天,一身廣袖白袍站在不刺眼的陽光下,渾身上下仿佛被鍍了一層佛光。那模樣聖潔、不食煙火又有種說不出的吸引和熟悉,讓我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。”

帝霄輕哼:“你以前可不是那麽膚淺的小妖!”

紫凰皺了皺眉頭,冷哼:“你懂什麽!愛本身就是天時地利的迷信……再說,你有什麽資格說我?地上百年,天時十年,不算你即將迎娶入門的一後二妃,天界四處你建了多少座金屋,又藏匿了多少美嬌娥?你不膚淺?”

帝霄皺眉道:“你與我怎麽相同!你只看到天羽界風光在外,但在眾神的眼中,我鳳族不過是替帝釋天掌管天界罷了。若他歸位,鳳族上萬年經營的一切,都要交還於他,等於白白給人做了近萬年的嫁衣……”

“權勢有那麽重要嗎?”紫凰回眸看向帝霄的側臉,“不管帝釋天歸不歸位,你永遠都是鳳族的尊主。也許天界眾神不會再聽令於你,但鳳族管理天界近萬年的恩德與權威,已深深的烙在了眾神仙的心中。他們不會忘了鳳族的好,也不會不記得鳳族付出的一切。可你現在這般做有什麽好處?在每個伸不到手的地方,建一座宮殿,駐紮探子,監視他們的舉動,強娶神家的女兒,只會讓眾神反感,這種種作為只會讓他們忘記鳳族的好!”

帝霄挑了挑眉頭:“你怎麽知道這些?”

紫凰抿唇笑道:“我都能想到的東西,別家神仙又不傻,自然也能想到!你不要光覺得自己聰慧,實然能在這九天之上,高坐神位上萬家的神家,哪一家沒有一些計較?”

帝霄若有所思,回眸與紫凰對視道:“我自有我的打算,莫要只說我。你呢?這些年,除了那道人便沒有什麽想要的嗎?”

紫凰似是而非的說道:“我啊?你又不是不知道,我自小好吃懶做,得過且過,又愛慕虛榮,自然是怎麽舒服怎麽來。不過,現在我也會燒火做飯,整理家務。當時我與夙和在小仙山時學會了這些,便一直想若能這般的過上一生,也是極不錯的。”

“又一直想,當初追求得成仙成佛,妖力過天,反而不是那麽重要了。那時候,只想一生一世,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,多好……”

帝霄狹長的眼眸,暈染上一層薄冰:“只可惜,這些不過只是紫凰府君的一廂情願罷了。你愛他又如何?他不但不愛你,更是當著萬人之前羞辱拋棄你,讓你和你娘一起丟盡了妖界的臉!”

紫凰不惱反笑:“你怎麽懂得我曾經的快樂。雖然是頭破血流,雖然受盡侮辱,最少我愛過,最少我努力過。雖然結局不好,但是我不後悔。我不後悔愛過夙和,也不後悔為他爭取過。便是受辱,最少我不曾退宿過,我不曾懷疑過自己!這樣就夠了,我沒有遺憾!”

帝霄抿了抿唇,眼眸中冷光四濺:“是以,因為你的愛,因為你愛他的色相,你爹娘便該陪著你受辱嗎?真真是自私自利,一如從前!”

紫凰驟然站起來,怒視著帝霄:“我是我爹娘的女兒!他們自然會為我付出,我也可以為了爹娘做力所能及的一切!你以為我爹娘為我受辱!可我爹娘卻只會心疼我!帝霄尊主!你莫要把所有的心思,都想得那麽骯臟!我與你不同,我心裏沒有那麽多齷蹉的想法!……最少,我愛他的時候,他喜歡我的時候!我們都是彼此的唯一!那時,我們二人之間從來不曾有他人!他也從來不曾騙過我!”

帝霄絲毫不懼的盯著紫凰,喝道:“自小到大,我便騙過你嗎!?”

紫凰冷笑連連,杏眸說不出的冷然:“你自然不用騙我!你乃高高在上的天神,我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小妖。你想殺便殺,想囚便囚,想滅我妖族便可滅我妖族!又何必騙我!”

帝霄咬牙:“幾百年的時間,我在你心裏,便只有這些嗎?即是如此,那夜你為何會對我……”

“那夜只是我喝多了,把你錯認了而已。”紫凰對此十分理虧,欲蓋彌彰的喝道,“你也不是個雛,又何必對此耿耿於懷。我與彭沖多年敵對,當時便是彭沖,我也會認錯,你又不吃虧!還提來作甚!”

“好!好個提來作甚!……好個紫凰府君……”帝霄聽到此話,氣怒交加,本隱隱作痛的胸口,胸口凝滯的血液掀起了驚濤駭浪。一陣強烈到無法自持的劇痛從心尖最脆弱處,蔓延開來。他五指死死的按住胸口,卻壓不住那劇烈無比的疼痛,悶哼了一聲,鮮血從嘴角溢了出來。

紫凰驚訝無比的瞪大了雙眸,有些無措:“你、你沒事吧?”

帝霄想說兩句逞強的話,一張口卻噴出了一口鮮血。他瞇著眼,努力想坐穩,全身的力氣卻被抽去了,摔倒在地,掙紮了幾下卻怎麽也坐不起來。

紫凰聞著濃重的血腥味,覺得自己似乎又闖禍了。她有些驚慌失措的扶住帝霄,當碰觸他嘴角的鮮血,心中肅然一驚:“你怎麽傷得這般重!現在還有誰能傷了你!”

帝霄微睜了睜眼,桃花般的眼眸中水霧氤氳。他擡手緊緊的攥住了紫凰的手,閉了閉眼,卻只覺得心如刀絞,那種劇痛幾乎要擊碎了靈臺:“我……我好痛,心口好痛……”

紫凰摸向帝霄的脈搏,倒吸了一口冷氣:“怎麽會這樣!竟是斷了心脈!彭沖!……彭沖!”

帝霄無力的靠在紫凰的肩頭,掙紮道:“他不在此處……你、你別走,本尊不許你走……不要走……”

紫凰摟住帝霄,擦拭著一直從他嘴裏溢出來的鮮血,急聲道:“你休要說話了,我不走便是,我不走便是!”

帝霄緊緊的攥住紫凰的手腕,想笑一笑,讓她別擔心,可卻實在抵不住那心尖上傳來的劇痛,瞬間陷入了黑暗中。

午後的陽光,柔柔暖暖的,窗外的花香,伴著微風飄散進來。屋內並沒有多餘的熏香,空氣中卻有一股說不出的香甜舒適。

帝霄倚坐在千年神木精雕的大床上,明黃色的床帳繡著細碎的銀線。這般華麗到俗氣的顏色,整個東天只八寶樓內有。龍蛇自來愛珠寶金銀和一切閃光的東西,故而幼年的紫凰便十分喜歡這種金銀交錯的色彩。那時,除了自己身上的黑袍黑裙,但凡入眼的東西,都要奢華耀眼。

帝霄望向窗外,琥珀色的眼眸說不出的恍惚而迷茫,好看的眉眼舒展開來。只那微微翹起的嘴角,暴露了此時的好心情。

誅邪攜冉羲悄無聲息的走進來,入眼的便是帝霄柔和的側臉。冉羲已許久不曾見過帝霄這般無爭無害的神情,恍惚間竟紅了眼眶。誅邪不動聲色的安慰的拍了拍冉羲的手,示意她坐到了一旁。

帝霄回眸對上誅邪似笑非笑的鳳眸,有些尷尬和狼狽。他不自主的撇開了眼眸,望向一旁的冉羲,卻正好看見冉羲微紅的雙眼,一時間,屋內的氣氛更是尷尬了。

“父皇、母後來了。”不知過了多久,帝霄輕咳的一聲,毫無誠意的打了聲招呼。

冉羲忙拭去眼角的淚痕,註視帝霄蒼白的臉:“霄兒怎會傷了心脈?若非碰見去寶庫裏尋藥的紫凰,母後還不知道……你這孩子,真是讓母後操心。”

帝霄以往對上冉羲的溫言軟語只有不耐,此時竟是雙眼一亮:“她對你如何說的?”

冉羲笑著點了點頭:“自然是說你不知為何,心脈傷得極重。若不是她說,我和你父皇如何能知道這事?看她的樣子,很是心焦呢。”

帝霄抿了抿唇,想笑卻又努力的忍住。那模樣落在冉羲的眼中,說不出的可心。誅邪也不自主的挑了挑眉頭:“尊主的心情,看起來還不錯嘛。”

帝霄抑制心中的喜悅,微斂下眼眸,不冷不熱的回道:“父皇,近日也很閑。”

誅邪冷哼:“我已經閑了很久了,你今日才知道嗎?”

帝霄道:“父皇,可是有事要說?”

誅邪見帝霄一副冷心冷肺愛答不理的樣子,心裏說不出的惱怒:“你倒還不算太傻,哀兵之計都用上了。”

帝霄皺眉:“我不知父皇在說什麽。”

誅邪似笑非笑的側目:“是嗎?尊主強行沖斷心脈,讓自己身受重傷,又是所謂何事呢?”

帝霄挑眉:“這不過是前段時候的舊傷罷了,勞父皇掛心了。”

誅邪坐到了帝霄對面:“不管你是舊傷還是新傷,總算達到了目的,不是嗎?”

帝霄眸中有幾分不耐:“父皇到底在暗示什麽?”

誅邪拉了拉衣袖,悠哉的說道:“前不久,紫凰大鬧了瓊山祭祀大典。其中內情,你該是比我還清楚。但後來她強行擄去了道人夙和,困在了小仙山之事,你又可知?”

帝霄抿唇:“不須父皇提醒,霄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。”

“紫凰與閔然有七日之約,你可知道?”誅邪頓了頓,對上帝霄疑惑的目光,不緊不慢的說道,“紫凰掠走夙和後,曾像閔然許諾,若夙和七日內不回心轉意,從此後與他——恩斷義絕。”

誅邪側目看向帝霄若有所思的模樣,輕聲道:“那七日,夙和畫地為牢,自己將自己囚在屋內。不肯見紫凰一面,不肯聽他說一句話,卻不離去,你也知道嗎?”

帝霄皺眉冷哼:“父皇說笑了,那道人便是道法再深,又怎能突破閔然的所設的結界。”

誅邪道:“可笑之處便在此處,紫凰根本沒有打開過結界。也就是說,從紫凰將人帶去後,夙和隨時可以離去,可最後卻從未試圖離開過。便是後來離開,也在紫凰走後。你說,當時他心中是不是,還有祈盼呢?他原本是不是打算和紫凰困在小仙山,百年、千年、萬年呢?如此,便可以給自己一個和紫凰走下去的理由,當真是天真的可愛吶。”

帝霄側目,不動聲色:“父皇到底再說什麽?”

誅邪道:“父皇並沒有要說什麽,只是嘲笑他的愚昧啊!明明不想走,明明有所依戀,銘心刻骨,卻要畫地為牢,將自己禁錮在自己的固執中。他以為他守護的、他堅持的、他追求的、都是自己最想要的,卻連心底最深的祈盼,都想不明白。活該錯過了這一段良緣。”

帝霄沈思許久:“父皇到底要說什麽?”

誅邪卻冷笑一聲,撇了帝霄一眼:“本來是有些什麽要說,可看尊主的態度,似乎不是那麽想聽。如此,不說也罷了。”

帝霄的唇抿成了一條線,從床上站起身來,拱手沈聲道:“霄,懇請父皇指點。”

誅邪挑了挑眉:“這會倒是學乖了,知道我是你父皇了,方才怎不見你見禮?”

帝霄擡眸瞇眼望向誅邪:“霄,知錯了。”

誅邪不想同帝霄僵持下去,輕哼道:“若你一直如此,我和你母後,又怎會不幫你?但你可想清楚了,自己到底要得是什麽?此時彭沖帶領天兵尚圍在熙元府邸,你覺得如此便可以逼得了紫凰嗎?”

帝霄雙手攥成了拳:“父皇以為如何?……她的性格,父皇也是知道的,若非有些牽制,東天的結界如何能困住她?”

誅邪哼道,“你既然如此在乎她!那時她說提親,你為何要一口否決!她自來又是寧可玉碎的性格,你卻如此強迫,你這蠢豬!哪裏有半點我當年聰慧神武!”

帝霄慢慢的斂下眉眼,長長的睫羽遮住了全部情緒。此時,他如何能承認,當時一聽她要走,根本來不及思考,發狠的話便脫口而出來了。這幾日帝霄又何嘗不迷茫,不茫然?本該好好的,可不知何時,自己與她卻已鬧僵成這樣。

那夜美好的讓他的心都醉了,可醒來後,卻對上那小妖的翻臉無情。這口惡氣,讓帝霄如何能咽得下。實然,那日的自己也太過魯莽、口不擇言。可此時,便是後悔,也不知該如何挽回。甚至試圖挽回,只讓情況變得越加的糟糕。這幾日,悔恨與懊惱無時無刻不在腐蝕著他的心,那種不知如何,無能為力感,讓他整個人暴躁又混亂。

誅邪已有百年未曾見過帝霄乖巧無助的模樣了,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懷念。雖有意要刁難他一會,怎奈百年來他的喜怒無常與暴戾可怖,已讓誅邪心生無限恐懼,再不敢下狠手刺激他了。誅邪想讓帝霄有所改變,故而帝霄若真願意為紫凰改變,想來該是有得救了。

誅邪深吸一口氣,緩聲道:“你莫要胡思亂想,事情並未到了最糟糕的地步。你要知道,她如今最在乎的,莫過於閔然夫婦了。”

帝霄有些心虛地垂下眼眸:“那……那現在、現在妖神定然很生氣了,他、他會如何?”

誅邪想起閔然的態度,一陣氣怒,恨恨的瞪向帝霄道:“你倒是還敢說!不說你現在還圍著熙元府邸,單說紫凰失了妖丹,閔然夫婦豈會善罷甘休!你可知那日我去熙元府邸,閔然夫婦猜出你便是那行兇者,是如何恨怒的!若非我為你周旋,莫說你想娶人家府君,他們便是拼掉整個熙元府邸,定也饒不了你!”

帝霄蹙眉垂眸,小聲道:“可此時該當如何?閔然若真不願,紫凰定會聽他爹爹的。我與紫凰情意本就不夠深重,萬萬不想再被她厭棄,父皇我到底該當如何?”

誅邪咬牙道:“說什麽情意不夠深重!只怕在紫凰心中,你此時得所作所為,都是在消磨當日你們兩小的情誼!你不是自詡聰慧嗎?這點小事,怎會想不明白?你既那麽願意,那日一早為何又要矯情!你簡直是……簡直是蠢鈍如豬!”

“她說要走,我以為……我怎知道她會說提親!若早知那樣,我又怎會……”帝霄眼巴巴的看著誅邪,心虛的說道,“父皇……此番幫幫我可好?”

誅邪已許久沒有聽到帝霄如此溫軟的腔調,一時間,竟有些恍惚。雖還是氣怒帝霄的所作所為,可到底虧欠之心更重一些,說來說去還是怪自己和冉羲多一些。

誅邪心中百轉千回,長嘆一聲,“我和閔然到底幾百年的情誼,這些你更是多番為了你伏低做小。他雖恨怒交加,還是被我糊弄過去了,暫時相信了我的說辭。他們那裏你大可不必擔心,畢竟以他們父親對紫凰的疼愛來看,只紫凰願意,他們也是決計不會阻攔的。紫凰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,吃軟不吃硬。是以,你現在告訴父皇,你到底是要三界一統,還是要紫凰?”

帝霄緩緩的垂下眼眸,本閃閃發亮的眼眸逐漸的蒙上了一層塵霧,讓人看不清楚內裏。他猶豫不決的模樣,落在誅邪眼裏,說不出的寒心和氣怒。

誅邪冷笑連連:“世上哪有那麽多兩全其美的事!你若放不下世間三界,拿什麽與她兩廂廝守!你需知道,她性格散漫又愛自由,是絕不會萬年如一日的守著東天,更不會每日和你那些鶯鶯燕燕爭爭奪奪的!”

帝霄急聲道:“父皇!我絕無此意!”

“罷,有些事,我也不指望你一時能想通。”誅邪嘆了口氣道:“你既想和她好好的,便該知道,一味的強逼是沒有用的。你想想,當初沒有神力時,是如何做的?她是如何回應你?如今你以如此姿態強逼她,以她的倔強,怕你們只會弄巧成拙!”

帝霄閉目定了定心思,沈思了片刻。年少時的種種,猶如烙在腦海般清晰顯現,一幕幕如昨日般顯現眼前。那時,每次爭執,紫凰看似勝利,最後得了實惠的都是自己。便是前些時候兩人纏綿廝磨,也與當時自己的心慌示弱有著莫大的關系。帝霄不自主地勾起了唇角,狹長的眼眸水光粼粼。

誅邪將帝霄的神色看在眼中,輕聲道:“你需知道,若繼續對付妖界,以閔然的烈性子,定然反抗到底,到時便真得再無轉圜的餘地。”

帝霄抿唇,沈聲道:“若紫凰願意與我長相廝守,我願舍棄妖界!”

冉羲聽到此話,壓在心多年的巨石轟然崩塌,長舒一口氣。當初本就是小兒女間的事,只因為自己的一念之差,繞了這般大的圈子,經歷了這般多的波折。如今帝霄一如當年自己心中所期盼的那般,身負移山倒海之力。可自己卻每日都過得戰戰兢兢的,幺兒也再不覆往日的天真和孝順。一想到只因是自己從中作梗,才有今時今日,冉羲總是忍不住地自責心痛,後悔得無以覆加。冉羲望著此時的帝霄,眼中總有些了欣慰,畢竟雖是歷盡了磨難,可能得到這般的結果,也已不錯了。

冉羲坐在原處,想了又想,方才開口道:“那日紫凰能說提親,可見心中並沒有抗拒過你。只是後來聽說你將迎娶旁家神女,才臨時變了掛。女子越是在乎你,便越是在意你的一言一行所作所為。當今之計,霄兒應當先將三位神家的婚約退了,將你與紫凰的關系先坐實了。”

帝霄不自覺的點著頭,眼中已迸射出喜悅之色:“母後當真這般以為?”

冉羲點頭連連:“以我看不如將此事先昭告天地三界,再去熙元府邸給閔然夫婦賠禮道歉。此番作態雖有些不算厚道,但你當初做下的那些,若想讓閔然夫婦一時半會便原諒你,也並無良方。倒不如先把名分占了,你們的婚事可再徐徐圖之。”

誅邪瞥了眼自主聰明的冉羲,又看了眼已掩不住狂喜的帝霄,沈聲道:“你們母子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盤,可閔然豈是你們想得那般容易對付,還有雲蓮仙子,更是心有七竅,如此這般作為,與欺辱他家女兒有何區別!”

冉羲也知此番作為十分不厚道,心虛的吶吶道:“那夫君,有何良方?”

誅邪鳳眸閃過亮光:“攻打妖界之事,斷不能做了……”

帝霄急聲道:“不做!自然不會再做!可若是我毫無征兆的退兵,紫凰一時半會也不會信了我!到時候不知該如何胡思亂想、猜忌我了!”

誅邪道:“以你往日所作所為,她便是如何猜忌你,也屬應該。”

帝霄心虛:”我自是不怪她的,可卻不知該怎麽做,才能讓她再信了我……”

誅邪長嘆:“罷了,往事莫要再提,誰還沒有做錯事的時候。你能重新喜歡她,可見你們命中牽絆很深,上天定會給你們機會再續前緣的。但在此之前,你最好還是先去熙元府邸,負荊請罪來得好些。雖然紫凰將那夜之事一力承當了去,可若讓閔然相信你一個男子是被動……只怕很難。此事不管誰對誰錯,到底是女兒家吃虧些,你不聲不響地將人家寶貝女兒拆之入腹,合該給人家交代交代才是。”

帝霄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:“三位神女的婚約之事,便交給父皇母後了。我現在便去熙元府邸負荊請罪順便提親,還請母後給孩兒備上文定所需之物,婚事若不成,我絕不回來!只是紫凰此時還在東天,並未回熙元府邸,孩兒又該如何?”

“你放心先去便是,一應物件我都會備齊全的,稍後便會讓宮女與仙仆送到雀池山去。”冉羲輕聲笑了起來,“真是拿你們沒辦法,昨日還喊打喊殺的,今日卻又是這副迫不及待的模樣,當真不知道你們兩個孩子在想什麽。”

帝霄疑惑的望著冉羲:“母後怎知道,昨日我們喊打喊殺的?”

誅邪瞪了眼不知所措的冉羲,輕咳一聲:“紫凰此時不在熙元府邸,豈不是更好?”

帝霄被這句話拉回了目光:“父皇,此話怎講?”

誅邪道:“她不在熙元府邸,萬事黑白由你來說,閔然夫妻即便是再怪你,你們卻已有了夫妻之實,他們也莫可奈何了。實在不成,你便將她腹中不知有還沒有的骨肉一並說上一說,他們又怎會不想抱孫兒。你本就是帶著誠意而去,若真心悔改,立下天地為媒的毒誓,他們安能對你不放心。前日父皇去熙元府邸時,見雲蓮金仙的意思,雖是知道你對紫凰動了手,心中還是喜歡你得很,定不會太過為難你的。”

帝霄一雙星眸閃閃發亮,長長地舒了一口氣,似是徹底放下心來。可片刻後又側目思索了片刻,慢慢跪下身來,俯身叩首,起身望向誅邪夫婦,鄭重地開口道:“十年來,兒子整日渾渾噩噩不知所謂,多次忤逆了父皇母後,實在是罪無可恕。直至今日才知爹娘苦心一片均是為我籌謀著想,帝霄……帝霄悔恨萬分,不敢求父皇母後原諒,只求父母日後千年萬載喜樂安泰,定要活得長長久久,給予帝霄懺悔孝順你們的機會。”

冉羲瞬時紅了眼,想起百年前小兒子的溫言軟語撒嬌賣乖,竟如是恍如隔世。這種種起因,均是因自己起了貪心,這才被天道所厭,讓自己過了上百年的擔驚受怕戰戰兢兢的日子。冉羲心中如何也怪怨不起來,她紅著眼眶,抿了抿嘴,輕聲道:“霄兒,母後能見到今日,便再無什麽怨言了。當初之事,哪裏是你的錯,都怪母後執念太深,若非是我一意孤行,阻止你與紫凰之事,怎會讓你們蹉跎了百年之久。”

誅邪半仰著頭,深呼吸才壓下了心中酸澀和疼痛,他上前兩步拍了拍帝霄的肩膀:“父子間能有什麽隔夜仇,你若不執意在歪路上走到黑,我幫扶你還來不及,又怎麽舍得怪你。對父皇和母後及鳳凰族來說,天地三界所有一切都是虛的。唯有你才是父皇母後與鳳族全部的依仗與指望,如何不為你著想?此時你能悔過尚來得及,不用多說什麽,快起來吧。”

帝霄聽到這些話,一時間心中說不出的滋味,只覺胸口悶疼悶疼的,卻一時理不清楚,垂著頭低聲道:“三個月後的登基與納後之事就此作罷了,從此以後孩兒定不會再胡作非為,再不惹父皇母後生氣了。等我便找到辦法,便將父王母後的神力還回去。”

“修為既給你了,便不要再還了,省得用錯了辦法,再傷了你的魂靈。”誅邪慢慢地蹲下身來,輕聲道,“你不登基也是好事,你已做錯了許多事,此時你放權,父皇還能幫你補救補救,若再執迷不悟,當真是不可救藥了。”

帝霄愕然,微挑了挑眉頭,冷聲道:“父皇這是何意?我一統三界本就是天地所樂見的,有什麽可補救的?魔族屢屢犯我天界,我只收了他們並未趕盡殺絕,已是仁至義盡,何來有錯一說!父皇想收回權柄收便是,為何還要這般地詆毀我!”

誅邪聽見了帝霄的想法,倒是有些不以為然。若帝霄真是一時間性情變得猶如菩薩般慈悲,倒是不可信得多了。不怪誅邪多心,實在是百年來帝霄反覆無常且惡行累累,實在是不堪信任了。

“帝霄,你還記得攻打魔界前,父皇曾說過的天道輪回嗎?”誅邪微挑了挑眉頭,極輕聲地、一字一句說道,“你越是不怕,天懲越是不會找你,它只會從你最在乎的地方下手,你心中若真有喜歡放不下的神女,便是為了她,也萬不可隨意開戰殺戮。”

帝霄驟然擡首,怔怔然地望向誅邪,啞聲道:“父皇所言,皆是不可論證之言,我斷不會為這莫須有的事擔憂。”

誅邪慢慢站起身來,不冷不熱地道:“帝霄啊帝霄,你讓父皇說你什麽好呢?方才為了紫凰願意同我與你母後虛與委蛇,可直至此時你還心有防備,猜測來去的……呵,你覺得自己身負回山轉海之力,便無可顧忌了,是嗎?你可還記得,自己當年為何會給彩蝶補翅粉嗎?你自小便比誰都知道,最重的報應——從來都不是自身,不是嗎?”

帝霄腦海閃過魔界征戰的種種殺戮與血腥,俊美的臉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,許久許久,猝然跪行向前,失聲道:“父皇父皇!帝霄再不敢了!再不敢了!求父皇救救孩兒……”

誅邪冷撇著帝霄煞白的臉,冷聲道:“當初我是如何告誡你的?你可有聽入耳半分?你往日不計後果的所作所為,早讓三界心生不滿。你可知道,有多少神家前去靈山,求佛祖為其主持公道?你以為佛祖不敢動你,所以才越發地肆無忌憚。可冥冥之中自有註定,佛祖只是早知如此,不肯出手點化你罷了。佛不收你,天才會收你!那時你無畏懼時,天自然動不了你,但此時你還無畏懼嗎?”

帝霄攥住誅邪衣角的手,微微顫動著,啞聲道:“父皇,兒臣知錯了,真的知錯了,求父皇救救兒臣,賜兒躲開天道之法!”

誅邪心有不忍,可到底不敢把話說得太滿,唯有繼續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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